深圳的夏天,比天還長。
在這樣的夏天裏,植物因爲擁有著可以恣意揮霍的陽光空氣與水分,生存早已不是挑戰,于是各自生發出多余的惡*的本事來。
滴水觀音有*,油綠招展,見風就長,越*越長。綠蘿隨便被扔在牆角也能扶搖直上九十度牆壁,長到了三米多高的時候,葉子已經有四十厘米長了(網球拍多大?)。他斜向平行生長的發達根系空中加油,像暴怒的青筋一樣粗壯。鳳凰樹浪得虛名,原諒我從來沒有辦法在熱浪的天氣裏愛上火紅火紅的花,更不用說他其實葉小如含羞草並且四季脫發。各種雜草不邀自來。如果指望打理出一個精致小院,就放棄任何七天以上的旅行計劃吧,否則至少提前三天歸程重新溫習打理一個精致小院的全部工作。鄰居們紛紛把院子裏的土地做了大面積的水泥硬化。
《小森林》裏的女主角,在水田除了一天的雜草之後,幻覺自己的肌膚裏也向外蔓延藤葉,幻覺穿上腳蹼在空氣裏也可以直接遊泳。這正是我周遭長夏的模樣。
皮膚與空氣的濕度同步了。身體的任何一個部位,都可以直接擰出水來。口腔滯木。羽毛蓬松。四肢乏力。我驚恐地發現自己不再想念任何一款茶。
女人的體感與味覺,是無論如何也勉強不來的事。愛一款茶時,愛得像害喜一樣非他不可。而如今,腦子裏把自己平日喜歡的好茶左劃右劃,NO,真的勉強不來!
這一切愈演愈烈,直到我遇見“曬不死的茉莉”。
縱觀詩詞歌賦裏,前人似乎已經道盡了茉莉花的好。在風雅頌的世界裏,茉莉被一次次念及的,都是她的潔白、優雅、一卉能熏一室香。這是文人眼中的茉莉。
同樣的事物,交給社會生産實踐派來描述,就有了全新的視角,譬如“曬不死的茉莉,陰不死的珠蘭”。輕度語言暴力式的描述,透滿憨直和真谛。他讓我們知道,原來茉莉除了樣貌裏的玉肌清涼,竟然還有骨子裏的喜陽耐熱。
五到十月,南方最潮濕悶熱的時候,我周遭那些巨大綠植無限膨脹的時候,茉莉微小盛放。朝發午綻夜吐濃香。執著的小生靈往往在自然進化中做出最盲目且孤注一擲的努力。進化論只解釋了她們的存在結果,不足以解釋她們爲了生存而拼盡的勇氣。這一拼的結果,是小雅的身軀,大雅的氣息。可謂盡善盡美。
世間善美的香花,一旦可以入口,常常被理解爲可以理氣解郁、辟穢和中。譬如茉莉,玫瑰,白蘭。概因爲香氣是一股清流,可以引導出濁渾的瘴氣,亦可以撫觸委屈的身心。
以茉莉窨花制茶,得茉莉花茶,兼取花之行氣功效與茶之解*天性,實在是南方夏日生活裏應該常備的功德茶。我也曾經用這樣的花茶湯底爲自己和家人做湯、打邊爐、或者煮湯圓。一概好用。
小時候在北方的生活裏,家家戶戶都對茉莉花茶情有獨鍾。因爲她是唯一一個可以hold住北方自來水的茶。那個時候沒有礦泉水或過濾水可言,南水北調也還只是一個預言。家裏的新水壺只煮一趟自來水就能在內壁結上水垢。什麽茶泡在這樣的硬水裏都不見好味道,唯有茉莉花茶,讓味覺騰空而起,那麽清新鮮爽,是舊日子裏的一簇馨香。
留學那些年,也曾經在經營廣式早茶的中餐館打工做waitress。餐館的老板是第二代移民,來用餐的客人,中西不限,十有八九都愛點上一壺“香片”佐餐。因此種種,我也有一句粗笨的好話續上前文:“不挑水的茉莉,喝得起的香片。”
濕潮的南方的夏天,盛放著可以將夏天的酷熱化解爲清流的茉莉。這樣的耦合,不禁讓我想起金庸先生讓筆下的楊過曾經中過的“情花”之*。中*後,只要念及心上人就會*性發作。欲解此*,或者吞下“絕情丹”,或者吃下“斷腸草”。“絕情丹”,楊過是甯死也不會吞的。這“斷腸草”正是天竺僧在情花樹下尋到的無名小草,因循萬物相生相克的道理,推想情花樹旁可以存活的草木,一定可以克制情花之*。這就好比耐得住濕熱的茉莉,正是療愈濕*的一昧好方子一樣道理。有了茉莉,就不必費事逃離深圳的夏天了。
我怕自己行文的慣性總會不知不覺掉進制茶工藝的敘事中去,所以盡量避而不談。因爲我所訴說的工藝,並不會與別人描寫的工藝有所不同,更加不會有制茶師傅親自演示的那般撼動人心。雖然我衷心爲茉莉窨花制茶的工藝所折服,依然,我認爲解讀一道茶于生活中的裨益和最終用途,才是我唯一有資格用第一人稱說出的內容吧。
茶與我的相逢,確切是在每日的生活中。而生活,卻是現代都市人最不得要領的東西。不過也沒關系,我們就從每天的這道茶做起吧,慢慢的,一切都會回來。
待續??
下期預告《丸香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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